屠秋还记得他那苦命的娘亲。
在每次穿衣的时候,她总会说些希望孩子有出息的话,然后拍拍肩头,对他说:“你可知这肩膀生来作何?”
肩膀?不过是扭臂撑衣的。
“男人的肩膀啊,不是撑衣的,而是抗下责任重担的。”
在生前为徐秋的时候,他终日乐意放纵,虽知娘亲话的意思,却无法体会。
死后成为葬仙官之后,虽然人人都称这官位显赫,人人敬仰,然而什么苍生大意,什么轮回地法,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挺如狗屁的大道理!这些他全然不顾,对他来说,成为这葬仙官,只是为了寻妻!
只是为了寻找唯一的真爱!
唯有此意才会令他刻苦修行,唯有此意才让他绝后重生。
所有的道义大理对他来说都只为耳听,入耳如同细柔春风,耳痒一番就已足够。
然而降世以来,这些幽鬼宗弟子的所做却真真实实地将他震撼到了。
在开始之时,他还觉得这些人迂腐不堪,然而稍想自己,却更是可怜。
自小以来,虽然欺街霸市,然而身边之人却也是狐朋狗友,毫不熟悉。自妻子死后,自己就已孤身一人游**村落荒山,那份凄凉早已让他将身边景色掩盖,整个世界对他来说比那遗弃旧仓的蒙尘皮影还要索然无趣。如今成为葬仙官,仍是孑然一身,独自在这天地之间。
这小冥门之间的羁绊却是令他自责自愧,这些也是凡人,这些也是落魄之人,却可以如此毫不畏惧,信念坚定。
对这个没有信念的人来说,可谓是当头一棒。
放走的三人,他们逃去后还会有人等待,在团聚后还是会感觉到喜悦温馨。而自己逃去了呢?
仍是自己这一身一心,没有后话。
自当上葬仙官以来,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怯意生死,纠结于生死之间,既惧怕生,又惧怕死。如今站在这众多麒麟派弟子之前,站在这避无可避的绝境之中,他却毫不去想自己的退路,站出的一步毫无退缩!
若我今日一死,当于昨日徐秋,却比那徐秋死的痛快多了!
在这个时候,在这生死的对阵中,他才恍然明白了娘亲的话。仿佛一道心结开启,在他眼中,这份生死的意义却是不那么重要了。
“你果然是幽鬼宗葬仙官!之前在那伏山殿中并未看清,若不是童歌瞧见,相问于我,你就要奸计得逞了!”应天长双指指着屠秋,问道,“为何要杀我派中弟子!”
屠秋看了一眼那倒在不远的两具尸体,说道:“那两人不是我杀的,我来之前就已经气绝。”
童歌咬牙切齿道:“不是你杀的,还有谁?妖言妖语,师兄,他的话千万不可信!我只听掌门说这玄阴大帝葬仙官漠然生死,修为极高,却不知原来葬仙官只是这般油嘴滑舌之辈,真是听错了传言。你伪装灵枢堂弟子潜入我派,葬仙官也不过如此!”
待看到那三人渐渐走远,屠秋面上显出一丝安慰的神色,道:“我初为葬仙官,并未有世间所传那么神乎其神,论起实话来,你二人的实力,于我恐怕是艰难应对。”
此话一出,那应天长也有三分的惊奇,这人所说的话多为谎言,但是也诸多大实话。
难道他是想让我等放松警惕,反戈一击?
想到这里,应天长手中剑芒不曾熄灭,反倒烈火更胜。
“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不如你就在此先听我一席话。”屠秋仍然是叉手挺胸的姿态,对那近在百米的应天长说道,“我幽鬼宗在七年前遭遇大劫,出了一批叛徒,导致我宗中名声甚差,万年来的名号毁于一时,然而山下荫太爷一行人,虽是我小冥门平凡修道之人,然而却是处处为善……”
“你是想为他们求情吗?”应天长冷哼一声,“我此刻倒有些疑惑,以你的言行,同那葬仙官却毫无相似之处,或许你只是那幽鬼宗中一平凡弟子,此刻却也想以自身一名掩护那幽鬼宗,若你真是葬仙官,就出手让我熟识一下,看看你到底是否是个冒牌的!杨均师弟,此人狡诈,你可要当心。九霄白鳞剑!”
说完,手中长剑一刺而出,鳞光泛起,屠秋退后一步,脚下步法施展,他可知道这剑的威力,在对方出手之时就已踏出步云登天。
嗤啦!
这一道剑芒虽然躲得容易,可谁知那应天长身边的师弟虽不如他强,出手却是不俗,甩出一道白芒,若不是屠秋扭身及时,恐怕这下就要贯穿胸口了,这道白芒带着星星闪电,擦过了屠秋胸口。
屠秋顿觉得内脏中如同火烧,胸口的衣衫也在这瞬间烫成了焦炭。
如今再过解释,只不过显得自己软弱无能,一点作用也起不到,不如就做硬拼!
他看清了那道白芒所在,那被称作师弟的麒麟弟子手中托着一颗滚圆的宝珠,而这宝珠中隐有闪电作响。
这个叫做杨均的年轻弟子双手托珠,宝珠雷声大作,慢慢聚集了一道手臂粗细的电芒,从那宝珠中缓缓溢出。
这枚雷神目,在麒麟派有四枚,虽然只为一件人脉法器,然而厉害就厉害在这雷神目具有一些天雷的威力。原本这雷神目没有力量,唯有在雨天闪电划空,才使这雷神目充能,这一枚也就能聚集两发,刚才那一道手臂粗细的雷击可谓是威力无比,却也是没有聚能射出的!
这杨均是外门弟子,负责守护麟角峰之下这门派一方,因为守山有功,这才赐给了他这枚雷神目,修为差上应天长许多,只为结蛹的修为,与屠秋相差无几。
倒是应天长除了手中的九霄白鳞剑不用其他什么法器,他刚刚成为入门弟子不过数月,以他的身份,那长老们多想要赐他一件法器防身,可他执意不肯,因他不喜与人争斗,而且认为法宝一类只为辅助,要想修仙,必须根正心坚,不走任何歪门邪路,也正是这个单纯的信念,让长老们十分欢喜,虽然他的资质并不是数一数二,但是长老们还是商量着再过两年,就要收其为真传弟子,为此三位长老还在私下争抢,偷偷祝他提升修为。
屠秋虽然手中放开,剑术不再像曾经一般躲躲闪闪,那应天长也并不是受伤之身,这九霄白鳞剑不是任何法宝,而是一把罕有的上等飞剑!
修真之人所使飞剑并不从法宝划分的等级,飞剑与主人息息相关,也是修真之人对敌的最佳手段,创始以来便是为破法杀敌祭炼。
就是一把普通的飞剑,在高手手中使出,也能轻易地斩破法宝!取人首级!
如今御起来,剑若绕天白蛇,游走极快,屠秋所见也只是白光闪过,两三圈下来,屠秋已然剑痕可见,皮肉绽开。
应天长看屠秋抵挡艰难,冷哼一声,那白鳞剑剑光更快,剑剑都有取命的趋势。
童歌在一旁,看得也颇是痛快,那日此人将自己打伤,这个气在这小孩子心中憋闷不过,早就想着能亲眼见到这人如此狼狈,如今师兄打这人,就如同自己撒气一般,在一旁挥舞拳头,用劲吆喝。
屠秋步步为营,连连后退,手不经意间碰到了腰间的符器囊,他听阎火说这符咒大多没有什么咒语法诀,管也不管,手探入了符器囊中,那些布阵的小器具碰也不碰,掏出符咒就扔了过去。
这符器囊虽然小巧,然而里面可装的符咒十分地多,屠秋这一把就抓出来七八张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符咒,如同扔纸钱一般就朝着应天长甩了过去,在这些符咒离手之间,谛听灵识一动,足有六张符咒都燃烧了起来。
只见半空中如天女散花般,什么狼烟符,什么驱鬼符,什么向天木篆符,齐齐作响,顿时各式各样的法术砸向应天长。
这应天长哪里知道自己占尽上风,对方却竟然扔了这么多符咒出来,先是看到一阵金光,后又有黑烟滚滚,树枝爬身,白鸟叼啄,金身人像,数道冰锥,那飞剑也只能顿了一顿,双手护身,只把他打得毫无还手,险些倒地。
最后一道燃烧的符咒更是冲着他身上飞来,他刚一抬手,这道符咒竟是一道净衣符,将他有些狼狈的衣衫洗了个透彻。
有两张符咒飘然落地,看来是需要口诀才能发动,其中一道还正是遁地符,既是如此,屠秋就算知道了,不知道口诀也只能当废纸使用。
屠秋见第一把符咒如此奏效,心中大喜,赶紧就掏符咒往外扔。
这被屠秋打晕的齐风远虽然只是灵枢堂外门弟子,然而也在灵枢堂学了很多年了,这一包符器囊,很多都是他这么多年来攒下来的少有符咒,每一张都颇为珍惜,就是平时遇敌,扔那么几张就是了,在灵枢堂弟子的手中,屠秋扔的每一张符咒都能数倍的发挥,然而如今却被他一把一把往外甩,这齐风远要是看到了,非得气得急火攻心不可。
这些不用口诀的符咒虽然大部分都不是厉害法术,然而却也有那灵枢堂弟子机缘巧合得来的,珍藏在符器囊中的厉害符咒。应天长见又一轮符咒飞了过来,想都不想,就将那九霄白鳞剑召回防身,一张金刚破咒符,就将其飞剑炸得摇晃了几下,再一张紫莲诏气符,更是将他几步轰出。
“应师兄!”一旁杨均抽出兵器,就要上前帮忙,被他一把拦住了。
“咳咳……寻常小法术,哪能奈何得了我,他盗取了灵枢堂弟子的符器囊,所能使的也不过是一些不用口诀的小法术!”应天长喘息两口,刚刚那些法术在他看来虽不高明,然而符咒甚多,挡也挡不完,几波符咒下来,身上一道道伤痕和血窟窿,虽然不置于危乎性命,却也着实难受。
应天长双目圆睁,英俊的面容扭曲起来。
“盘天游九霄,白鳞蔽云宫!”
九霄白鳞剑浮于他的胸前,鳞片之间火线穿引来去,变为一条披着雪白鳞片的赤红大蛇,杨均也是一惊,知道师兄要使出全力,拉着童歌后退了几步。
随着赤红大蛇在应天长身边盘绕,他周身若火,头发随着火苗的摆动却也飘起来,倒真若是神仙一般,其身上的火焰似是有生命活了起来,无风却朝屠秋那边倒,似是要将此人吞噬殆尽。
而在这火焰包裹之中,借助这分火焰的力量,应天长的魂魄元力竟然直接达到蛹孕的境界!
这是《火染大相》中的神聚化火!这可是麒麟派初级的化火神通!他为外门弟子,不过是刚修炼初级的《麒麟祭火功》,就入门弟子中,能传授《火染大相》这般法诀的也不过十位,应天长得众长老青睐,才得此神通法诀,他自知对手不用自己帮忙,若是打赢便是赢了,若是师兄也打不过,加上自己也不能阻止。
他这是用出最强的本钱同这葬仙官一拼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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