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2

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?

大概是在她父亲的葬礼上。那时候叶凡忙着在人前装孝子贤孙,而她躲在茫然的空洞里,分不清现实与梦境。但她并不是真的一无所知,只是不敢面对现实。

“夏夏,好久不见。”

盛于夏觉得可笑,事到如今,他竟然还能心绪平静地跟她打招呼,她以为他们早已经形同陌路,如果非要相见,也只能是拔刀相见。

她不想多说一句话,转身要走。叶凡上前挡住她的去路,“你打算和陆江南结婚?”

他来问她这个,他有什么资格?

盛于夏盯着他的眼睛,嘴角微扬,“你在这堵我,该不会想善意地提醒我,陆江南不是最佳人选吧?”

叶凡呼吸一滞,他一直觉得她在感情里是个糊涂虫,当初他的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,而她身在漩涡,无知无觉。可她一旦跳出漩涡,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事情,竟然能像一把锋利的兵器,冷静而又准确地切中要害。

她变了,大概是在那个人身边待久了,连眼神都变得跟他相似,对人一贯的蔑视,仿佛你根本不配做她的对手。

盛于夏见他没回话,继续道:“你操心的事情还真多。我劝你多操心操心自己,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,午夜梦回,会不会惊出一身冷汗?”

叶凡看到了她眼中勃发的恨意,只需要一眼,他就明白了什么叫“有些人活着,他已经死了”,他在她心中早已经是个死人了。

“夏夏,你这么恨我?关于你父亲的死……”

“够了!”盛于夏粗鲁地打断他,不想听到任何辩解,“我们之间早已经没有任何话好说,我没有拎着刀上门砍死你,你应该感到庆幸。如果你觉得害死我父亲还不够,一定要把我圈禁起来才算是赢得最终胜利,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。你我井水不犯河水,最好永远别见面。我相信天道轮回,恶有恶报。你等着那天吧!”

她看出来了,叶凡这架势是想跟她追忆往昔,可她恨不得从没遇见过他,关于和他的记忆,早被她用刀刮得一干二净了,如今剩下的,只有丑陋不堪的疤痕。

叶凡知道没法跟她心平气和地说话,也不再做无谓挣扎,“我们找个地方坐坐,我有话跟你说,关于你父亲的。”

盛于夏果然抬了抬眼皮,她本应该一走了之,可太怕错过什么,考虑了一下,还是随着他走进了附近的一间咖啡厅。

两个人落座,叶凡开门见山,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在她面前,开关打开,里面有声音缓缓流出。盛于夏只听了一句话,下意识要起身离开,叶凡立刻伸手按住她肩膀,“怎么?没勇气听下去了?”

“叶总如意算盘打得真响,对你而言,这是双赢的牌面。”

盛于夏听着录音笔里的对话,只觉得脑袋里像被塞了一团蚂蜂,嗡嗡响个不停。这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,甚至在很多年后,她都在后悔,该死的好奇心。为什么她会随着叶凡进了这间咖啡厅?

她越听越委顿,像是被抽走了脊梁,后背渐渐生出寒意。是那个常在她耳边说甜言蜜语的人的声音?她在心里问自己,可却不需要任何回答。一切荒谬的像一场闹剧。

最后,叶凡把录音笔递给她,“这个送你。”看见她木然地接了过去,又补充道:“我说的有错吗?陆江南真的不是你的最佳人选。”

盛于夏猛地站起身,把满满一杯咖啡泼到了叶凡脸上,“卑鄙!你们一丘之貉!”

叶凡看着她消失在咖啡厅门口的身影,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热咖啡,心里竟然没多少快意,他捂了捂心口,那里仿佛破了个洞,有个声音告诉他,痛苦是需要分享的,所以他立刻拉他们下水,可痛苦没有匀出去,只是在成倍增加。

他才明白,痛苦不是水,用大的容器装,就能少拥有一点,痛苦是瘟疫,会传染的。

离开咖啡厅后,盛于夏感觉快要窒息了,她跑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,一手抓着衣服前襟,一手扶着墙大口喘气。胃开始有规律地抽搐,一阵一阵地,令她干呕不止,她慢慢蹲下身去,攥紧拳头用力顶住腹部才能稍稍缓解。C市的四月,天气逐渐回暖,她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,仿佛呼出一口气就能结冰。她张大嘴喘气,嗓子像被塞了棉絮,发不出声来,直到缓过来之后,才痛哭出声。

盛于夏本来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,一口气凝结在胸腔里,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。可哭过了,又活了过来。她掏出手机拨通了林安东的电话,“林安东,我的婚礼,你能赶回来参加吗?”

陆江南晚上回来不算晚,却被周姐告知盛于夏在睡觉,她往常精力充沛的很,才没那么多觉要睡。陆江南上楼去看她,卧室里漆黑一片,他打开灯,她也没受到光线打扰,丝毫没有醒转迹象,他以为她生病了,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,她才有所察觉,醒了过来。

她揉了揉睡眼,见到他怔了怔,仿佛不认识人了,随后才扯出一个笑容给他。他把她抱在怀里,吻了吻她的耳朵,却分明感觉到了她浑身一僵。陆江南心里随之一震,“怎么了?身体不舒服?”

盛于夏木着一张脸,慢慢说道:“从摄影工作室回来的路上,碰到了叶凡。”

他心里“咯噔”一声,叶凡沉寂了一段时间,又开始不安分了?是因为他和盛于夏即将举办婚礼,所以戳中他的痛处了吧。

“想起伤心事了?”陆江南试图安慰她,可她并不领情。

“他说,你不适合我。”

陆江南眉毛一跳,果然按捺不住了,所以急着跑来挑拨关系,他抚了抚盛于夏的头发,“夏夏,他是嫉妒我们。”

盛于夏突然仰起脸对他笑得烂漫天真,“我不要适合,我要爱情。陆江南,你是爱我的吧?”

他轻抚她的头发,“傻瓜,都快办婚礼了,还在问这样的傻话。”

接下来的几天,盛于夏状况一直很差,胃口不好,情绪低落,总喜欢盯着一处发呆。陆江南知道叶凡的出现势必刺激到她,可C市偌大的地方,有心人却总能碰上。叶凡非要出现,他是拦不住的。

陆江南怕她钻牛角尖,立刻打电话给姜寒,希望他能过来看看盛于夏。姜寒起初不乐意,有了上次的经验,他硬说是陆江南自作孽不可活,让他自己想辙。

姜寒的性格,陆江南是了解的,他嘴上不饶人罢了。果然,上午接了电话,下午就赶了过来。

西郊项目有一些问题需要陆江南做决策,他没等到姜寒,就赶回公司去开会了,留下周姐照顾盛于夏。姜寒进门时,盛于夏正坐在沙发里发呆,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虚空,连他的出现都没能让她回神。

姜寒默默坐到盛于夏旁边,企图引起她的注意,可她偏不为所动。他观察她的一举一动,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。两个人之间没有交流,房间里气压仿佛越来越低,可他们两个都极有定力。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将近一小时,姜寒试着跟她沟通,“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了?”

他看到她眼珠微微一动,虽然不太明显。但她仍旧拒绝与他沟通,姜寒极有耐心,“如果你相信我,可以跟我聊一聊。”

盛于夏仍旧沉默以对,他也不再多说,起身告辞。

姜寒一路上都在琢磨盛于夏,陆江南说她受了刺激,也大概交代了原因。他觉得盛于夏并不像是受了昔日情人的刺激,但他说不清为什么,目前只是一种感觉罢了。要想深究下去,还得找陆江南这位“监护人”仔细打听。

姜寒向来对这种探秘事件感兴趣,第二天抽出时间想跟陆江南探讨盛于夏的问题,却被告知盛于夏已经恢复正常,不需要他了。

他气的想掀桌子,好奇心就这么硬生生给掐断了。

展开全部内容
友情链接